冷顫架空。

9



伊凡緊張的站在旁邊，用眼角看同樣站在旁邊的菲利西亞諾。

「伊凡......」

「嗯...？」戰戰兢兢。

轉過身來，伊凡發誓他這輩子沒看過菲利西亞諾露出這種認真又嚴肅的表情，看到的瞬間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對方突然撲過來的擁抱給打斷。他雙手不知所措的在雙側半抬高，任由菲利西亞諾一邊緊緊的抱住他一邊用混合著他母語義大利文和英文的言語不停的在伊凡的頸間說著令人無法辨識的語句，之後伊凡花了將近二十分鐘安撫激動不已的菲利西亞諾。

在空曠的展場內唯二的兩張先跟美術館方借來的簡陋摺疊椅上坐下，菲利西亞諾很有他風格的雙手握住伊凡的雙手，用旁人或許會誤會他是要跟伊凡求婚之類的態度和行為，認真嚴肅但是卻眼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很棒。」

「......於是這是精簡版本嗎?」伊凡笑了出來。

「嗯......我覺得，他一定可以感受到的。」菲利西亞諾微微加重手上的力道，才放開伊凡：「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見過、讀過、想像過最－－－浪漫最藝術的求婚了!!!!!」

「求、求婚！？」

「啊！」菲利西亞諾有如發現新大陸般：「對、對不起，我不該講的那麼大聲...伊凡不要害羞－－」

「那不是重點...」不過伊凡被自己臉上的熱度給轉移注意力，阻止不了菲利西亞諾做出「還是該說是告白吧？」的更正。

幸好之後菲利西亞諾意外的體貼，並沒有在這方面繼續讓伊凡臉紅到不能自己，而是跟他繼續針對主打作品討論需要修改的地方。伊凡雖然因為個性獨特以及他的外觀給人的第一印象，所以並不是左右逢源、朋友眾多的類型，但是他此時因為有個像菲利西亞諾這樣能給他專業上的建議、同時又能放心分享私生活的朋友感到無比的開心。

等兩人回過神，整個展場因為沒有開燈所以都已經暗到快看不到對方的臉了，外面街上也點亮了街燈。

「接下來有得忙了呢。」

「是啊，不過這是很重要的一步！而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菲利西亞諾鼓勵。

伊凡在椅子上滿足的伸展了腰，一雙長腿差點碰撞到對面菲利西亞諾的椅子。藉著透過玻璃灑進來的夕陽微薄光芒，他看了手錶，彷彿被人用鐵鎚敲了一下：「六點了！等下有音樂會！」

「啊！我跟路德也約好了六點的餐廳！」

伊凡挑眉：「你還在跟他交往？」

「嗯？」非利西亞諾好像沒聽清：「等下他的哥哥吉爾伯特也會來喔！他還會帶那隻好可愛的小鳥～」

「嗯......」伊凡若有所思，不過還是決定不要介入好友那旁觀者看起來有點混亂的關係。兩人邊聊天邊道別美術館的工作人員，跟在一群來美術館寫生的美術學生後面來到街邊，分別攔了不同計程車去不同的目的地。

以往阿爾送他演奏會的票都是兩張，好讓他能找有類似興趣的朋友一起去(通常也都是菲利西亞諾跟他一起去），不過這次意外的只有一張。獨自一個人並不會干擾到伊凡欣賞音樂和藝術的興致，他趕忙在計程車裡面換雙比較正式的皮鞋，然後趕在大廳門關之前進去。

然後他體會到凡事不要剛剛好、而是要提早到。其實伊凡通常都是會至少提早個十幾二十分鐘到場，但是也證實了命運的可笑，他唯一一次剛好－－還不是遲到－－就很不幸。

彎著腰快步走到接近前排的貴賓席，伊凡很自動的把那一排唯一的空位當成自己的位置，畢竟這是一場票被秒殺的滿場音樂會，但是等他不好意思的穿過同一排的觀眾，感受到一股熟悉又令他不想要回想起的視線。

是空位－－也就是他的座位－－旁邊的男人。

亞瑟‧柯克蘭正瞪著他看，老樣子的粗眉毛擰在一塊。

難怪票只有一張。伊凡對臭著一張臉的大學同學露出他武裝的笑容，然後一屁股在空位上坐下。就在指揮上台、觀眾鼓掌的同時，亞瑟偏過頭警告的說：「你不該在這裡。」

伊凡微笑不變，也歪頭湊上，或許在旁人看來很是親暱：「你明知道阿爾不喜歡聽這種。」

「是，不過他通常還是會來，然後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到口水直流。」亞瑟反擊。

「現在他有贈送票的對象了。」其實伊凡了解阿爾大概不知道亞瑟也有票，那個人有時對親密的人會意外的神經大條。對方鼻子哼氣，本來還想要說什麼，卻被開始的音樂打斷。

他們兩個有如在對抗般的目不斜視，有幾次伊凡都以為亞瑟在偷看他，但是他卻不服輸的忍住不回看。

中場的時候他們兩個默契很好的同時起身，亞瑟搶在他之前走出去，但是擦身而過的回眸有如警告他不跟上來就要他好看。假如是一般人一定抵抗不了亞瑟渾身散發的惡劣氣息，但他是伊凡，亞瑟的伎倆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可惜的是他也沒有樂在其中。

隨著離場的人潮來到頗為金碧輝煌的大廳，兩人若無其事的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靠著。

「既然是你有事要跟我說，就該先開口吧？」等了一分鐘，伊凡打破沉默。

「我、我才...」亞瑟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在伊凡發出那招牌的輕笑聲之後瞪他一眼：「聽說你要有自己的個展了。」

一般人覺得亞瑟彆扭、不夠直接、甚至有時口是心非，但那是亞瑟在意對方和自身形象的習慣。（其實伊凡覺得是因為他本性太糟糕，所以才需要一層又一層的掩飾才像個人，更別說亞瑟一直想要把自己塑造成個「紳士」了。）

面對伊凡，亞瑟通常都毫不隱瞞自己的醜陋。至少伊凡是這麼覺得。他們從一開始都不給對方好臉色看。
人有一見鍾情，他們則是一見就決定討厭對方。

伊凡挑眉：「嗯，到時候我會寄開幕式邀請函給你的。」

「你想我會去嗎？」

「想要我給你獨家報導的機會就直說吧。」

「你要給我我還要看有沒有時間去。」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怎麼了柯克蘭，你居然也分不清楚開玩笑和認真了嗎？」

「對象是你，我能不了解就不要了解。」

不過兩人都知道這句話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伊凡知道以自己在業界和娛樂圈子的名氣，亞瑟所屬的雜誌一定會派跟伊凡關係不淺的亞瑟來採訪，希望能挖到別人沒有的獨家。而伊凡也希望是亞瑟來採訪，因為目前只有亞瑟的能力和程度能寫出他比較能認同的報導，而且伊凡也需要借用亞瑟的名氣－－他的報導無論是在專業領域還是在大眾群中都有一定的公信力。

「展覽準備的怎麼樣？」亞瑟終於問出重點。

「托你的福，很忙碌也很順利。」禮貌回答。

「哼......」亞瑟歪頭，綠色的眼睛盯住他：「內容也差不多弄好了吧？」

「嗯。主要的。」然後在亞瑟還來不及接口，伊凡就好心的提醒：「假如你是想要問展覽內容細節，我是不會說的。」

英國男人用力的瞪他：「......你的宣傳海報和文案很模糊。」

啊，看來他還未公開的內容已經不知道為什麼傳了出去。亞瑟果然不能小看，以他的身分應該的確是有自己的手段。

「不過很能引起他人的好奇心。」亞瑟肩膀往後轉動，像是要放鬆：「意外的沒有將阿爾放上去。」

伊凡皺眉，然後不意外的想到法蘭西斯。

「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每次說這句話都如願以償的讓亞瑟露出想吐的模樣－－說不定他真的有吐，只是沒讓伊凡知道－－不過會吐的話，亞瑟應該會惡劣的吐給他看...要不然就是他自認紳士的觀念阻止了這種行為，畢竟他們通常見面都還是公眾場合。

「不會用阿爾來當噱頭？真是高尚。」諷刺的說，亞瑟向前踏一步，走回演奏廳：「希望你不是拍了......」

握緊的拳頭垂在兩側，伊凡緊跟在亞瑟身後，等著後續。

亞瑟看他一眼，兩人僵持在那排座位走道上。

「......太超過的話，休想我會放過你。」亞瑟低聲道。

不著痕跡的抿唇，伊凡盡量讓自己掛上普通的微笑，能讓亞瑟看了反感最好，而不要讓他看透自己的心虛：「敬請期待。」


下半場伊凡可以感受到亞瑟的不安，然後不想承認的是，他也被感染了。
自己討厭的人卻同時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是史上最不幸的遭遇，他一邊想著亞瑟會如何警告阿爾，一邊又有點感嘆即使亞瑟大致上可以猜出伊凡的目的，但是卻沒有大力的阻止他，像是在忌憚什麼。

－－－－阿爾嗎？


散場的時候他們兩個再也沒有跟互相對話，亞瑟只有跟往常一樣丟給他若有所思混合著警告的目光，然後招了計程車離開。伊凡站在人車來往的街上，頓時有點希望能見到阿爾。

彷彿見到他就能有勇氣，但是他卻又沒有勇氣馬上開口。

......而且在夜裡見到他，感覺會有什麼怪物跑出來。這個腦中突然一閃而過的想法，讓伊凡忍不住嘴角帶笑。


+++


「那張是什麼？」法蘭西斯一邊看雜誌一邊用眼角瞄著阿爾手上明信片大小的黑卡。

「嗯...什麼的邀請......喔！」阿爾瞇著眼睛看反面的小字，才恍然大悟：「是伊凡的展覽！哇看起來真有他的風格－－標題看不懂。」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啊，被你這麼說，他也該準備差不多了...難怪最近想要請他都找不到人。」法蘭西斯這才想起。

「這麼說來，我跟他好一陣子沒見面了！」阿爾看著手上頗有特色的邀請函－－全黑配上燙銀的標題：Slanted View (歪斜視點)，充滿了簡潔又神祕的感覺。原本他被叫去法蘭西斯的辦公室討論是否要接一部大導演的電影，卻剛好從法蘭西斯手中收到伊凡寄給他的展覽開幕邀請。

「真不知道你們感情是很好還是普通，他不知道你搬家、卻知道你內褲穿什麼顏色的。」法蘭西斯戲劇性的聳肩配著開玩笑的話語，從桌子上也拿起那張邀請函：「要不是那公寓是我以公司名義買下、所以管理員會轉寄信，你就收不到你親愛的邀請函囉！只能跟一般平民老百姓一起排隊和擠著入場了呢。」

「哈哈哈，什麼親愛的，法蘭西斯你最近怎麼講伊凡都用這種語氣。」阿爾大笑：「而且忙的是他而不是我啊！我也不好意思在他最忙的時候打擾，要不然我真想問能不能先偷看他的展覽，好讓大家羨慕我一下！」

「喔喔說到這個！」法蘭西斯並沒有馬上接下去，不過阿爾從他閃閃發光好似發現金礦的眼神大概可以猜到法蘭西斯在想什麼，他搖頭：「喔不...法蘭西斯，我想伊凡的風格跟你不太一樣。」

「談到打廣告，我無法稱手段世界第一、也有第二，這點阿爾你應該能體會。」

阿爾笑著搖頭：「但是我總覺得伊凡他不會想要大肆開記者會、為各大雜誌封面擺pose宣傳...」

「噯你以為我宣傳手段只有那樣嗎？」法蘭西斯眨眼：「沒記錯的話，你也在裡面吧？對你來說也是個免費宣傳機會！」

「我不太確定宣傳我喝醉酒的模樣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喝醉酒的模樣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頂多就傻傻的笑的很可愛，要不然就是突然很會學小貓小狗小豬之類的動物叫聲...啊還有次你一直在表演倒立！偶爾讓你的粉絲看看另一面的你也不賴？據我的猜測，大概可以增加你形象的可愛度和親和力！」法蘭西斯看起來像是在策劃了，一手已經放在電話上。

阿爾難得會在這方面對法蘭西斯的想法持反對意見，不知道為什麼以他的直覺，總覺得這樣或許會造成伊凡不必要的困擾－－一想到伊凡面對一般週刊雜誌的訪問都一概低調避開，對比他所熟悉法蘭西斯擅長的「炒新聞」手法和能力，阿爾好像已經可以看到伊凡有些頭痛的模樣了。

「法蘭西斯，就算我在裡面，我覺得還是不要插這手比較好......」

「喔，你這麼覺得？你知道照他的個性一定是忙到忽略宣傳喔。」法蘭西斯挑眉。

阿爾單手撐住下巴，歪頭思考法蘭西斯說的可能性：「是啦，他都忙的連邀請函都寄錯地方...」渾然忘記是自己沒跟對方通知：「不過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個展，跟演藝圈也沒什麼交集...」

上司落座於阿爾身邊，一手環過摟著阿爾的肩膀，手上捏著全黑的邀請函：「是說你是之後才跟伊凡認識，你大概不知道伊凡在藝術界和演藝圈的糾結吧？」

「咦？」阿爾對於對話的進行方向有些疑惑，不過還是順著下去：「嗯...我們的確很少討論這些東西，我只知道其實他不太喜歡演藝圈？還有你每次都對他死纏爛打。」

「唉唷他這樣跟你說嗎～真令我傷心!」經典的誇張扶額動作：「不過他如此擅長拍那些東西，放著不用也太可惜，更何況要不是我平時一直煩他，他大概也淪落到跟其他固執己見的孤僻藝術家那種三餐不繼的生活了吧！你沒看到他刷卡花錢倒是都花的頗愉快？」

阿爾想到伊凡家櫥櫃裡面看起來很貴的進口酒。

「而且這次我會想要幫他宣傳，也是為了要彌補。」

「彌補？」勾起阿爾的興趣。

法蘭西斯嘆氣，語氣稍微認真一點了：「是啊，雖然我當初請他拍廣告結果讓他變成了名人，但卻是伊凡不喜歡的圈子－－演藝圈的名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伊凡覺得他得到的讚美都是專注於『拍攝商業性質的自己』，而非他真正的『作品』。不過當初他曾經跟我說過，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實是很奢侈的，有些時候錢和名氣是少不得的元素，所以他也不排斥。」

「不過當備齊了這些元素，他似乎還是為了無法讓人注意他『真正的作品』而感到困擾。在外界看來，伊凡其實比起個『藝術家』，更像是一個擅於拍攝出色廣告和短片的『導演』或者是『藝術總監』......或者可以這樣比喻：他後來常常碰上明明想拍的是實驗藝術片，但是卻因為外界對他的形象曲解，所以作品被廣泛歸類為『熱門好萊塢片』。就算大家去看了、內心也覺得像是實驗藝術片，但是卻因為被定型分類，所以潛意識也覺得那是熱門片。而這些分類本來就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確、是會隨著時代和觀眾的看法稍加變動，所以並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也就是類似我被定型為小白臉那樣的感覺。」阿爾找了個自己比較能體會的例子。

「是啊，這點其實你應該比一般人都還能體會吧？當初為了讓你跳脫『帥哥』、『小白臉』、『偶像』的框框，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鋪路和設計呢。」男人似乎回想到當時的狀況，有點感嘆。

阿爾笑笑：「明明就是我演技好，根本沒有所謂的精心鋪路吧！」

「我真愛你的自信。」法蘭西斯纏上去用他充滿魅力的鬍渣蹭阿爾的臉，對方大笑的推開他也不介意：「所以我算是害他變成這樣的人，現在好不容易他爭取到了世界著名的美術館個展，算是藝術界認定的榮譽，不趁此機會幫他好好宣傳、讓伊凡在另一個領域有機會增加曝光率，這樣說不定以後他滿足一點會比較甘願的接我給他的工作－－」

結果最後還是為了自己，不過阿爾已經有點被說動了。沒想到伊凡有這些困擾－－

「距離等下的拍攝還有一點時間，我等下該把托里斯叫來討論一些細節......」

阿爾坐在沙發上看著法蘭西斯邊興奮的喃喃自語邊離開辦公室，又回過來看手上的邀請函。從口袋裡面掏出手機，他找到有陣子沒看到的人名，然後寄送簡訊。


主題：收到了
收件人：伊凡

是說我搬家了lol不過沒收到的話我還是會殺去;)
邀請函很有你的風格...不過原來我喝醉酒這麼黑暗？:O



+++



雖然放不下心來，但是在托里斯的要求下(「伊凡先生，你現在這個臉色會讓人以為你是藝術品之一...」)，伊凡還是回家休息，結果沒想到倒頭連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一頭淡色頭髮意外有型，不過不符他平時的形象，所以還是在懶洋洋刷牙之後梳理了。
要不然活像是去哪裡嗑藥開party的重金屬樂手，但至少之前陪伴他兩週有的黑眼圈大致消除了。
確認自己可以重新見人了，伊凡終於在這個月第一次回歸平日的正常作息時間，在早晨出門買杯咖啡，幫他做咖啡的服務小姐用很溫馨笑容說「好久沒有在這個時間看到你了」令他有點羞澀的回笑，一邊擔心自己累到笑不出來。

到達藝術館的展場現場，藉著員工證穿過入口，一旁已經放上了他全黑的展覽告示牌，讓伊凡前進的步伐稍微停滯，然後像是被灼傷般的轉移視線。

美術館的主要展館外觀已經打造好了，簡潔的木頭包住原本基本的水泥白牆，上面漆上了全黑，一整面只有一排偏小的白色字樣，是這次展覽的名稱Slanted View。入口的另一邊放了一張也是簡潔的黑色桌子，上面在開幕之後會放上導覽和名片，而現在只是空著。

再過一兩天就要開幕式了，所以現在只是做最後調整以及打掃，伊凡跟已經掃到最外面的助理打招呼，然後再度巡視整個展場。一兩個小時之後跟托里斯請來專門設計動線的顧問討論以及實地把整個流程走一遍，討論開幕式以及之後開放給大眾所需要做的改變，幸虧整個路線和流程很簡潔，所以除了需要考慮到要提供給開幕式的來賓自助式的食物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麼食物方面就放到最外面也是第二大的展廳好了，放在正中央...」顧問看了手上的地圖，也比對了展廳以及放食物的桌子的尺寸。

「嗯，桌布可以用黑的嗎？我希望能統一色調。」伊凡對這方面並不是專家（像是藉由數據來換算開幕式當天的人潮是否能一同跟桌子們容納在一間房間內），所以他幾乎是都交由托里斯以及請來的專業人士幫忙，有辦過特展的藝術界朋友們也給予許多建議。

「那個不是問題，我等下跟托里斯確認當天可能會出現的媒體和保安，伊凡先生也請多多休息、養精蓄銳吧！」


伊凡連自己都忘記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回過神看向窗外已經一片黑。他站在美術館挑高挖空的大廳上方的欄杆忙，一樓充滿了盛裝打扮的各界人士，鎂光燈和穿著筆直西裝、一臉嚴肅的保安，握手打招呼以及回應媒體問題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空間，理應已經因為所有展廳都關閉的美術館此時卻顯得太過於熱鬧盛大。
托里斯從身後出現，似乎在觀察伊凡的表情：「人......很多呢。」

「嗯。」伊凡從玻璃圍欄上看見自己的臉孔反光，面無表情：「很多。」

太多了。

「不過顧問他有把這人數列入考量，所以展館本身是沒有問題的。」托里斯像是想要安慰伊凡的說。眼神掃視下面逐漸變成黑壓壓一片的人群，沒看見他在意的那個人，伊凡轉頭就走：「我去準備。」

「嗯......那我下去招呼。」其實理論上要招呼的應該是伊凡才對，但是看到伊凡的模樣，托里斯也不敢提起。

可能因為臉色太難看，所以助理小姐默默的拿了頭痛藥和一杯水、詢問似的示意。伊凡露出笑容(或者是他希望)接過，然後在即將會充滿了人群的展廳裡面一飲而下。將頭後仰的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紫色眼睛瞪著白色的天花板，脖子的伸展讓平時都用圍巾包覆著的部份接觸到冷空氣，讓他感受到自已從脊椎開始發冷－－

「伊凡！」非利西亞諾跑了進來，雖然平時看起來有點屌兒啷當的隨便模樣，但他穿起衣服來可以媲美走T台的模特兒，就連黑色的西裝也能被搭配的很有型，不過現在令人注目的是他的表情。他衝過來握住伊凡的手、伊凡才發現自己手是有多麼冰冷，幾乎被灼傷。

「菲利......」

「哇－－你不能像我一樣被人群嚇跑啊！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刻－－」義大利藝術家又慌亂的混雜兩國語言在一起說了些什麼。

伊凡眨眨眼，然後下定決心般的回握：「謝謝。」


想說前面有托里斯在幫忙，所以伊凡也沒有很積極的想要出去會客，他先是機械放映室跟菲利西亞諾聊天，在菲利去找人離開之後，偶然的在一旁桌子上看到了一疊報紙，或許是之前機械師遺留下來的，大概是快一週前的。

而他這個展覽的名稱卻出現在頭條。

雖然他沒有特別隱瞞，也沒有特別阻止他人謠傳阿爾會出現在他的展覽，不過他沒想到阿爾跟自己的名氣能造成如此的轟動，整整四五個版面都是在寫伊凡的自傳以及他當初成名的相關報導。
現在他頭腦比較清醒，也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好意。

輕嘆的將報紙丟回原位，伊凡知道自己也該出去面對了。


等走出去到最外面的展廳已經滿滿是人，服務生端著點心和香檳穿梭其中，伊凡沿路也被人頻頻擋下喧寒。

人真的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大概是預想的倍數之上。

媒體更多。

金髮的人影吸引了伊凡的注意力，他有禮的結束跟兩位常常辦慈善義賣的名媛的話題，穿過人海，對方一轉身他就愣住了，不過幾秒鐘就回復的伸手跟對方相握：「馬修？」

「伊凡先生，恭喜你！」這還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實體見面。或許是個性的關係，馬修的五官比阿爾更加圓滑溫和，不過眼神方面看起來也比較細膩和敏銳。阿爾像是直接的狩獵者的話，馬修就像是擅長布局的類型。

「很開心你能來，」鬆手：「阿爾他......」

「喔，我們兩個是一起來的，不過他被法蘭西斯拉去跟一些人見面，應該在這...人群裡面。」馬修的微笑很誠懇：「阿爾他很期待能看到你的作品喔！」

這句話有如一記強而有力的鐵鎚將搖搖欲墜的畫框狠狠的釘下一記固定，彷彿沒有掉下去或者是崩解的可能了。

伊凡從現在開始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了，他跟馬修道謝，然後決定繼續找阿爾。無奈人多而他又是主角，困難重重，看到亞瑟的時候他居然還暗中期待能在對方身邊看到熟悉的人，結果沒有。

短短幾秒鐘就夠亞瑟從伊凡的眼中接收到那股暗地波濤洶湧的不安氣息，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所以馬上切斷視線掉頭離開。望著伊凡有如逃難般的背影，亞瑟全身繃了起來。

「該死的......!喂，請問你有看到那鬍渣嗎？」

為何身為作者、今晚的主角會不安到這種地步？亞瑟雖然無法釐清猜測出原因，但他心中滿滿都是像偶然目擊到疑似兇殺案的那種不安和崩解感，也馬上將現場出乎意料的人潮跟前陣子常見的報導給連結在一起－－

看到目標的男人，亞瑟一手伸出去暴力的要我行我素的將對方扯回來好好質問過一遍，但是對方有如心電感應般的回過頭：「喔嗨亞瑟，你今天的眉毛還好嗎？」

「混蛋鬍渣你－－」

「哎呀這不是XX雜誌的柯克蘭先生！」原本法蘭西斯的聊天對象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一旁適才亞瑟漏掉的記者也跟其攝影師將鏡頭轉來，亞瑟頓時變成了焦點：「您之前寫的超犀利關於OO設計師的最新著作評論造成了好大的回響、讓大眾觀賞了一場高手對招呢！這次我們可以期待你寫的專題報導麼？能跟我們談談這次對於布拉金斯基先生的展蘭的觀賞重點嗎？好讓之後來看展的一般民眾能事先做功課－－」

糟糕。


馬修好不容易在人群之中找到阿爾的時候都已經快要開始了，阿爾任憑兄弟把他攬到後方牆邊，笑：「真多人！」

「法蘭西斯弄的吧？我覺得伊凡先生因此有點緊張。」馬修道：「還有你剛才跑哪裡去了？伊凡先生好像在找你。」

「啊、我剛才碰到之前澳洲認識的演員朋友...我們去街上看了他買的新車。」

「所以又跑出去了，難怪都找不到你。」

「人好多然後大家都在阻止我吃東西！」阿爾抗議：「我只好拿一堆然後跑出去吃！一邊看帥氣到不行的車...可惡我也想要一輛了！」

馬修捏了自己兄弟的臉頰，不過他很好心的挑選在沒人看到的瞬間。

「伊凡在找我是不是有急事？」阿爾突然把話題轉回來。

「嗯...有可能？我在想他是否一開始把我認成你，或許你應該去找他－－」馬修還沒說完話，整個展廳的燈光就暗了下來伴隨著眾人安靜下來的聲音。

「看來只能等結束後找他了。」阿爾聳肩，兩人並肩站著跟眾人一起將目光轉移到前方，但是過不久在四周四面牆全部都亮了起來後發現焦點並不像傳統般的集中在其中一面牆，而面對未知的期待趕在空間中越來越濃厚－－

四面牆分別被投射了不同動態影像，配合觀眾落下的影子，一開始眾人似乎有被驚喜到，意識到這是個需要運作到全身的展覽－－移動好觀看某個細節，或者是發現想看的細節被人們集體的影子給擋住。因為這樣所以畫面像是拼圖一般有趣，但是在過了幾分鐘的探索之後，觀眾好似窺見了什麼。

阿爾聽到自己的聲音，饒有興趣的挑眉，旁邊的馬修用手肘頂了他，指了其中一面牆，順著看過去發現是自己的臉，然後－－－

全場的觀眾似乎是在不同時間意識到內容，原本還在探索的過程會跟身邊的人發出讚嘆來互動，而現在則是安靜了下來，連針都不敢落下來。

馬修靠近，詢問般的眨眼，看到旁邊兄弟、也就是現在影片的主角的表情就閉口不問了。有如奇蹟一般，人們很自然的在重重人群之中有志一同的把頭轉向阿爾和馬修的所在方向，有些人好奇的、詢問著盯著、有些人則是彷彿不好意思般的別過頭。

整間展廳的人們像是被暴露在某個不能說的祕密之中的死寂，只剩下有調整剪接過的音效，直到馬修小聲的說：「......真不愧是你。」

站在他們斜角的記者好似機器人突然被換了新的電池般，湊上來用四周的人能聽到的聲音，配上一點點似乎在掩飾尷尬的笑聲：「阿爾弗雷德先生！聽說你客串了此展的主角，是為了要磨練演技、還是想要挑戰平時主流無法拍到的角色？」

阿爾張口。

「一般人或許覺得身為名人、需要保持一定的形象，不過在此看來你很勇敢的挑戰自我了，能跟我們分享一下感想嗎？」記者繼續追問。

「啊...啊，這，嗯，的確。」馬修一隻手放到阿爾的後腰輕輕使力，無聲的鼓勵：「其實並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對，嗯，伊凡的構思滿有趣所以就答應...哈哈哈...」

場內又爆開一輪討論，氣氛不再像被灌了水泥般，活了起來，阿爾聽見角落像是「演技真好！我還以為是真的呢...」「拍攝的手法也很特別很逼真呢」的討論。

阿爾口袋裡面的手機開始震動，他拿起來看來電顯示，卻發現是馬修。藉由雙胞胎的默契，他很自然的對圍在四周的人用抱歉的語氣說：「對不起喔，去接一下電話等下就回來......」

一旁的馬修斷後，在阿爾踏出展廳的那一刻剛好看到趕過來的伊凡，但是他卻沒有停下來等對方，直接離開了。

tbc


下篇完結。
其實他原本是不算喜劇也不算悲劇，就斷在這裡...不過我這輩子大概只能寫好萊塢，所以請大家放心。orz

[9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