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赫然從溫度剛好的室內接觸到室外夜晚的冷空氣，阿爾反射性彎腰縮起，但是看到門外還有尚未離開的專車，就馬上二話不說上車，門差點夾住緊跟在後的馬修。本來馬修還在為不發一語的阿爾感到擔心，結果到家後進門後，在他剛鎖上門、阿爾宛如突然被接上電源的一掌將一旁餐桌上的杯子給掃翻在地，裡面已經氣泡損失的可樂被淺色的地毯吸收，留下深褐色的痕跡，不看清楚還以為是血跡。

馬修蹲下撿杯子的時候又聽到屋內乒乒乓乓的聲音，不過都是無傷大雅的雜誌和面紙盒，一些馬克杯也很耐摔。他將杯子隨手放入水槽後就跨過一片混亂，來到沙發上在兄弟身邊坐下。旁邊的人一開始沒有反應，最後是把雙腳抬起，雙手環抱住腳然後將臉埋在裡面。像是排練好的劇本，馬修知道此時他可以伸手繞過對方拱起的後頸，安慰似的放在阿爾的肩膀上，然後縮小彼此的距離。

等阿爾挪動屁股將所剩的距離減為0，馬修就開口：「...你知道要採取法律途徑也不是不可能。跟法蘭西斯說、就算他跟伊凡是好友也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

「不過我相信你也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裝做沒事等風聲過後...應該是說採取什麼行動才會把事情鬧大...」馬修一邊說一邊思考該說到什麼地步，但是他完全不知道阿爾跟伊凡這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是伊凡欺騙阿爾的感情然後目的只是要用阿爾當噱頭？還是接近阿爾只是為了要拍這個？該不會阿爾是被下藥拍...這個只是個警告、表示伊凡手上還握有阿爾見不得人影像－－

馬修突然站起來，嘴角上揚但是眼神卻一片空白：「我要拿曲棍球杆插進那混蛋的屁眼。」

「嗯......咦！？什麼？馬修你......嗚哇！冷靜啊馬修！」阿爾在馬修身後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追上，對自家兄弟使出腰部擒抱。就算地毯頗厚，兩人摔倒的時候還是各自發出了痛叫。

「你幹嘛阻止我！」馬修鼻子栽在地毯內打了個噴涕。

「我才要問你咧，你想對伊凡做什麼！」

「拿球杆X他屁－－」

「嗚哇！STOP!STOP!」阿爾每次都對於自家兄弟可以從和平主義者頓時轉換成愛血、肉和牙齒紛飛的好戰者感到敬佩，雖然通常那都要等他拿到球杆或者是上場打曲棍球的時候：「為什麼？」

「他不是強X了你嗎？」

阿爾對兄弟使出鐵拳。馬修也不認輸的回對方一記。然後兩人就這樣在地上翻滾起來。


等兩人打完之後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邊躺在地板上喘息一邊伸舌頭舔乾自己破裂嘴唇流出來的血，馬修受不了的直接丟直球：「說吧，你這混蛋。」

「你才混蛋咧，楓糖變態。」阿爾回擊，轉身閃開對方雷霆萬鈞的一掌(拍在地毯上發出呼的一聲）：「我只是沒想到伊凡他居然是在拍正式作品！」

「你被騙了？」

「那時我好像有點醉，可能伊凡有跟我說但是我沒聽進去？」裝做沒聽到兄弟那個「你幾時會聽人講話了」的吐槽，阿爾繼續：「我那時以為他只是在玩而已，所以一直沒有很認真，你也看到了，我甚至還故意打掉攝影機！」

馬修眨眨眼，眉毛上挑。

「結果沒想到他居然是要拍如此重要的作品......他期待策劃已久的展覽耶！那時我居然還不停的搗蛋...」阿爾雙手遮住臉，重重的嘆氣。

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直到馬修湊近，兩人肩並肩的躺在地毯上，周圍是被適才打架波及的遙控器、雜誌、書本等東西，以及翻倒的一張小沙發椅。阿爾耳邊聽著馬修的呼吸聲，然後是對方重重的吐氣。

「所以你在氣自己當時沒發現伊凡在拍攝這個作品、而沒有好好認真的演？」

「嗯啊。」阿爾似乎又感到懊惱，所以又翻身避開馬修的目光。盯著對方的背部，馬修在考慮該狠狠的踹對方哪個部位。

阿爾雖然平時看起來很隨便，但他對自己的事業還是抱持認真的態度，會主動對導演提出重演也是他的特色之一，有些橋段他也堅持不用替身－－畢竟年紀輕要成名也不是光空有靠山即可。而且法蘭西斯對自我要求也高，不可能如此照顧一個沒有同等程度的人。

「而且...嗯......我還不小心坦承了。」從動作看來阿爾像是不好意思的在摸鼻子，馬修因為這番話而瞪大眼睛：「其實剛才應該留到看完才對...說不定伊凡有把那段剪掉。」

「坦承......」

「天啊...他大概被我嚇到了吧？」阿爾又滾回來：「雖然說我很讚，不過做出如此不符職業道德的事情......」

馬修伸手捏住阿爾的鼻子：「在我問完以前不要又滾走了，你剛才說坦承是......」他回想有看到影片的片段，然後認真無比的推理可能性：「你...真情流露了？」

難得看到自家兄弟滿臉通紅的模樣，雖然鼻子被捏住大概也是原因之一。馬修一鬆手阿爾就疵牙咧嘴：「怎麼你有意見嗎！不過我相信HERO我如此厲害的演技、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你是真的喜歡伊凡？」馬修起身，用手軸撐住。

阿爾點點頭：「很喜歡。」

「還真直接哪...」有些寵溺的揉了揉對方的亂髮：「哪種喜歡？」

「想跟他做愛的喜歡...嗯有時滿想要把他直接壓倒的，嘿。」

「我受不了你的直接了。」頭上永遠翹起的一根毛被執行了殘酷拉扯之刑。

「Fuck馬修！你知道那根頭髮被拔掉的話我會禿頭嗎！？」

鬆開手，馬修有點感嘆：「其實也不能說沒有發現啦，只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早在看到你手機收訊箱裡面全部都是伊凡的名字我早該想到了。」

「你偷看我簡訊！？」阿爾跳起來：「就算你是我雙胞胎兄弟、又住在一起、到底知不知道尊重和隱私怎麼寫...」

「在你晚上擠到我床上跟我搶棉被的時候再跟我說這句。」馬修乾淨俐落的反駁：「我跟伊凡不是說非常熟，不過除了一定會有的藝術家怪癖氣息之外是覺得他人不錯啦...」

「不過在我毀了他的展覽之後，嗯......」阿爾伸了懶腰，臉上露出苦笑。

馬修低頭：「...阿爾。」

「嗯？」

「雖然有人說演藝事業也可歸類為藝術，而且你跟伊凡那麼熟，不過看起來你還是不能了解藝術。」

被這樣說阿爾意料中的露出不滿的表情，張嘴正要反駁卻被馬修搶先：「你難道沒想過說不定你的感情流露就是伊凡要的嗎？包括你阻擾他攝影之類的。」

「......我還張嘴舔鏡頭耶。」

「......」

「嗯...後來好像還要張嘴把他的鏡頭吞－－」

「好了細節我不想知道。」馬修抬手：「而且你忘記這是伊凡的本行，他不喜歡某些片段，他可以一刀剪掉。」

「喔，說的也是！」阿爾的嘴形成O狀：「唉真的不該馬上跑回來、應該在那裡看看他剪了什麼東西－－」

「你果然還是當個演員就好。」

「只要我想學一定可以跟他一樣厲害！」停頓：「所以你是說伊凡未必在生我氣？」

「一般人會生你氣的話就不會還把那作品首映了，而且感覺他似乎像是個很有個性的完美主義者，你搞砸了他大概會當場跟你說吧？」

阿爾本要脫口而出說伊凡恐怕會直接伏特加酒瓶砸過來，不過看到馬修的表情轉變還是閉上了嘴。

「我現在才想到，我們剛才離開的模樣......」他話還沒說完，家裡電話突然響起，他們兩個才發現整個公寓還保持著他們稍早離開的模樣，只有玄關的燈是亮著。馬修起身去接電話，阿爾則是起來打開一旁的檯燈。

「喂......啊，亞瑟。」馬修跟阿爾對看：「我不是阿爾，我是馬修...」

『你們兩個混蛋就這樣跑掉了？』亞瑟劈頭就說：『而且為什麼我打手機反而都沒人接！？』

馬修將電話調成免持聽筒，好讓阿爾也可以聽到：「我的關機了...」

「手機......呃，我的手機沒電了。」

「不過我們離開就馬上回家了...」

從話筒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亞瑟用力打了自己的額頭：『該死的我太慌，忘記改打到你們現在的住所了...』同時也傳來不少騷動聲，看來他還在會場。

「唷亞瑟！首映會如何？」

『那是阿爾嗎？你這混蛋，你跟布拉金斯基幹了什麼好事！？』亞瑟馬上開砲：『你們走也就算了，布拉金斯基那傢伙明明身為主角，居然在你們走後也不見了！最後只剩下法蘭西斯和布拉金斯基的經紀人在撐場面－－』

阿爾有些驚訝，說出的話卻令馬修忍不住踹了他一腳：「為什麼？呃喔！馬修你幹嘛踹我！」

『馬修謝謝你，不過下次我還是要當面痛打這傢伙才能洩憤。阿爾你畢竟是主角，而且首映會主要作品的內容在不知情人眼底看起來很震撼的。你在剛播放不久就跟馬修慌張退場，現場的騷動還不小。』亞瑟嘆氣：『你跟布拉金斯基到底是怎樣？』

馬修佩服亞瑟的觀察力，句句正中紅心，絲毫不浪費口水。阿爾當然也很清楚亞瑟的能力，有如唱歌般的回答：「就跟你想的那樣～。」

意料般的傳來亞瑟那充滿了英國口音的一串罵人口語，阿爾用「我怎麼知道」的表情反擊馬修的斜眼。

「我覺得我們兩個離開可能給伊凡另一種訊息。」馬修讓亞瑟在另一邊繼續罵，這邊跟阿爾說出自己的擔憂：「其實我也誤會了，我以為你氣的要命。」

「咦？」

「當然，我想沒人想到你是在氣自己沒想到伊凡是要拿來展覽所以在拍攝途中一直搗亂、還舔了鏡頭－－」

『阿爾你舔了鏡頭！？』一旁的亞瑟聽到馬上咆嘯，結果被馬修掛掉電話。

「你要不要趕快打個電話給伊凡，避免他想錯？」

阿爾在馬修還來不及反應前就把對方的手機拿來，絲毫沒發現自己對伊凡的手機號碼記得清楚到可以快速按出。

「......沒人接耶。」




+++




伊凡看到阿爾有如逃難般的離開，腳步蹣跚的追上去，不過在電梯上看到阿爾稍微彎腰的動作時握著欄杆的手縮緊－－他是覺得自己很噁心吧......

會這樣想也理所當然，伊凡的肩膀被上前搭話的人給扳過來，他只好皮笑肉不笑的應付四周的人，對方的嘴開開合合，但是伊凡都沒聽進去，像是他一個人在水中而所有人都在水面上跟他喊話一樣。旁邊一個朋友穿過人海過來，像是慢動作般的伸出手扶住他，然後伊凡從他的嘴型看出對話：你還好嗎？

他眨眨眼，頭一歪用眼角看四周的人的表情來確認自己臉上的營業用笑容沒有崩壞掉，然後成功的離開會場，不過完全無法回想他是如何回到家。
他只記得自己將頸間的圍巾綁的更緊、彷彿要借此勒死自己，然後先是站著在廚房的流理台邊將自己前天留下來喝一半的酒喝完、再來是放在冷凍庫的四五瓶各式大小的伏特加。
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真的把那幾瓶喝完，卻在手裡的玻璃酒瓶還有剩的時候忍不住趴在廁所馬桶上大吐一場。

在他昏睡之前隱約聽到電話聲，但他已經連手指都動不了了，更別提去接電話了。


等再度睜開眼睛時、室內已經被西下夕陽給照射的像是他在酒醉的夢中將房間牆壁全部漆成火紅橘。因為室內沒有時鐘，所以他從口袋裡面掏出手機－－一堆名片順道掉了出來灑了一地－－時間是下午六點四十五分，但日期已經跟他最後印象不同了。他直接睡到了隔天下午。
未接來電毫不意外的多到需要用捲軸滾下才能看完，名單上少了他正在等的名字，卻多了一個他沒想到會看到的名字。

馬修‧威廉斯。

他們曾經因為阿爾的關係所以禮貌的交換號碼，但是從來沒有通話過。而會打來大概也是為了同樣原因。
伊凡將頭靠在沙發後背，笑的有點絕望。手邊碰觸到酒瓶冰冷的觸感，卻覺得無比的安寧，所以他藉著這段時間看著手機上標示的名稱－－此時看起來就像毫無意義的符號組合起來的一串裝飾－－分析。

身為阿爾的兄弟，馬修一定是氣瘋了。兄弟倆人的關係伊凡也很清楚，他也曾經偷偷地羨慕混雜著嫉妒阿爾每次眉飛色舞的用「馬修他...」當做句首。他也有一個姊姊，但是彼此相敬如賓，比不上阿爾和馬修的親暱。

阿爾不想要親自跟他談。

或許現在伊凡接到充斥著破口大罵所有聽過或者是沒聽過的髒話的電話反而會覺得好一點－－只要電話裡面傳來的是阿爾的聲音，一切都會變好。

伊凡從昨天就一直在邊喝酒邊等電話，有如老套橋段中剝著花瓣、但是從頭到尾只默唸著：打電話給我、打電話給我、打電話給我。

阿爾是會毫不猶豫批評他人的人，特色是批評語氣清淡的有如討論天氣，但他很少會為了顧及他人的面子而隱瞞，甚至會說出「批評才會進步」這種樂觀進取的道理。不過阿爾是真的抱持著這種想法生活勉勵自己，所以也少有人對他的直來直往說些什麼。

這種人現在不想要直接面對伊凡了。


他的位置沒權力要求阿爾親自面對自己，但他還是會面對任何代打的人，無論是法蘭西斯、馬修，甚至是亞瑟他都願意面對－－－只是不是現在。慢慢的滑下直到他又窩回了沙發，伊凡有點鴕鳥的將手機放上歪一邊的茶几上然後推遠，抓住了一瓶所剩無幾的酒繼續喝，直到清光家裡的存貨為止。



+++


展覽受到外界好評，普通民眾衝著撲天蓋地的新聞報導、伊凡和阿爾各自的名氣以及星光效應去看，藝術界則是引發了討論海嘯，電視上也出現趁此機會用諧仿(parody)的手法拍攝廣告。
有不少人質疑主要作品的真實性，懷疑是真的的人跟認為是噱頭的各半，前期不少週刊也繪聲繪影的描寫伊凡和阿爾兩人的關係有多麼曖昧、多麼不普通，不過阿爾被問起總是巧妙的躲避話題(他擅長裝傻已經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經紀公司也不正面回應。另一方面伊凡則是不接受訪問的躲在家裡，連電視電腦等一切資訊設備都不碰不看，幾乎與世隔絕。托里斯只得串連伊凡的好友們對外聲稱他為了忙這個展覽費盡心神，所以現在在休養中。

因為展覽算是突然追加的行程，所以阿爾也來不及意識到他還沒跟伊凡講清楚就被趕鴨子似的到處奔波趕通告，而他本來就熱於工作，所以在工作忙碌期間就完全忘記這件事情，唯一能提醒他的馬修最近也是滿檔，所以這陣子也沒住在一起。

等阿爾搭乘法蘭西斯派給他的專車要前往機場、經過伊凡家那條路才想起來也已經來不及了。

「啊啊這不是伊凡家門口的咖啡店－－停車！司機先生我要停－－」

「阿爾先生，這是路中央...」

「在前面停一下！」阿爾焦急的看一直離他遠去的那棟公寓，一旁的臨時助理更焦急的來回看著阿爾和車上的時鐘：「阿爾先生、我們快要趕不上飛機了！」

「等等讓我去跟伊凡講一下－－」

「對不起我被命令一定要讓你趕上兩點前往巴西的專機－－」

「只是去講一下－－」

「阿爾先生！你沒上飛機趕上電影拍攝的時間的話我就會被炒魷魚！」臨時助理快哭了：「或、或許你可以打手機看看...?」


嘗試英雄跳車未果(助理尖叫聲害他耳朵快聾了)，阿爾接下來在高速公路的時間都在狂撥伊凡的手機，但是對方就是不接，而且完全沒有進語音。
他在飛機上也展現了令臨時助理刮目相看的執著力，用衛星電話繼續撥。好不容易撐到下飛機，阿爾一邊啃著助理幫他帶的餅乾(因為飛機餐實在是太難吃了)，一邊掏出手機－－

「......咦？」還來不及反應，阿爾就被人重重的從後方拍了下去，導演笑咪咪的說：「嗨好兄弟你來啦！是說難道助理在你上飛機前沒跟你說這裡沒手機基地台，就連機場都是借軍用的，所以你的手機是無法用的嗎？」




活像是山頂洞人看見第一道陽光般，伊凡差點以為自己被閃瞎了。
常常幫他做咖啡的服務小姐不見了，聽其他店員說是搬家了。
今天是他展覽的最後一天，沒有閉幕茶會之類的，他只是去收拾而已。
到達展館的時候館方負責人出來迎接，在一旁跟他說展覽有多成功，然後說了一個他不太記得的數字，聽說是參觀人數。

他並不是對數字不太行，只是他目前腦中打開的容量還暫時不想拿來處理那些資訊。在收的差不多、就連入口處的裝潢都被打掉的時候，托里斯趕來，手裡帶著兩束花，一束是粉紅色的玫瑰、一束是向日葵。雖然他早就知道伊凡今天會來，但看到本尊還是一臉感動的快哭出來了，要不是手裡還有兩束花、以及他還是有點點怕伊凡外，或許伊凡今天就會得到托里斯的擁抱。

「伊凡先生恭喜你！」他稍微手忙腳亂的先將兩束體積不小的花塞進伊凡的懷裡：「法蘭西斯先生送的！恭賀完美結束！」

「啊......」玫瑰很有法蘭西斯的風格，但是另一束半開的向日葵才真正的牽動了伊凡的嘴角，他忍不住將臉微微埋進有著巨大深色花芯的花朵：「幫我傳達謝意。」

「這還是請你有空親自跟他說吧？法蘭西斯先生這陣子對於你不接他的電話感到有些受傷呢，不過不勉強，傳個簡訊他也會很開心的。」托里斯笑，然後將適才被花擋住的一疊雜誌和簡報遞出來：「這些是有關伊凡先生你這次展覽的相關報導...啊，花我來拿好了。」

花跟一疊紙交換，伊凡翻了起來，有些意外：「......我以為是...」

托里斯眼睛一亮：「是各國的藝術相關的雜誌喔！我想說一般的民間報導比較像是法蘭西斯先生在打廣告就沒有留了，不過這次展覽也成功受到藝術界的注目，有很多世界各地圈子裡的人都在討論呢！啊對了對了，德國和法國的美術館已經發出邀約，然後美國幾間藝術學院也想要邀請你去演講......」

「啊...是嗎......」

「還有這是亞瑟先生寫的報導，這次他所屬的雜誌推出專輯，所以整本都是呢！」托里斯抽出那本雜誌，封面模仿伊凡的主題設計，全黑的底配上白灰色的報導標題。挪動手裡的書籍和剪報，伊凡隨意的翻一頁，大致讀了一下。

『－－伊凡‧布拉金斯基和阿爾弗雷德‧瓊斯跨界合作的作品是這次展覽的主軸－－』

亞瑟強調了「合作」。
不用看內容伊凡也知道亞瑟在為他們兩個－－或者是只有阿爾－－掩飾。
他稍微鬆口氣。亞瑟向來受一般大眾和較為專業的領域信任，就連那獨特的明嘲暗諷的腔調也深受喜歡，他出來如此澄清可以避免阿爾受到緋聞的困擾。
只要自己在跟阿爾避開－－久而久之就會淡掉到沒有了......

看著伊凡的動作不如預期，捧著那疊紙不知所措，托里斯擔心了起來：「伊凡先生...?」

「......沒什麼，大概我還是有點累吧。」他深呼吸：「沒有實感。」

似乎是可以理解，托里斯安慰：「我將最近有收到的邀約寫在一張紙上了，等到伊凡先生願意碰觸電腦和手機的話我再用電子傳訊...在那之前還是好好在家休息吧，如有興趣的邀請只要打電話給我就好。」

「你寄給我吧。」想到之前自己完全的閉關，沒想到居然也能這樣過了將近兩星期，其實人有時是可以不用靠那些東西過活的，包括跟其他人的接觸－－

阿爾現在，不知道如何？




他暫時請託里斯推掉所有的邀約，一些不需要他本人到場的展覽則是靠寄送片子。突然生活比過去還要更加的安靜，或許過去的他有個目標、有個理念，就算沒有達成目標的直接路徑，他還是堅持的出去取材，在家附近的巷子和街道上走走也好。不過他現在有時連門都不出，只是會定期一週內去巷口咖啡店買咖啡幾次，然後每次都在手握著溫熱咖啡的歸途思考是否該自己買個咖啡機。
不過要買咖啡機首先他要把廚房的檯面清出一個位置，而他現在總是害怕著檯面上有空位，彷彿像是在暗示自己心底有了空位般，他去超市買了一堆酒飲塞滿檯面，遠遠看廚房像是傳統的酒飲販賣小店，一排一排各式各樣、各種顏色交錯在一起，其實看起來也不賴，像是漂亮的彩色玻璃拼貼屏風，不過他酒卻越喝越少。

有時伊凡會不小心在地毯上打滾，滾一圈撞到一旁的沙發會赫然想到這是某人每次來他家都會做的事情，所以像是被抓包般的跳起來。他後來常常趴在窗台抽菸，喝點小酒，看著樓下人來人往的人群，以及被困在上下班高峰期間的車龍。


稍微打破這寧靜到伊凡或許會一睡不醒的日子，就是久違的娜塔麗亞，伊凡不想承認當自己趴在窗台上卻發現銀髮女孩站在樓下跟他四目相交時發出來的慘叫聲是自己發出的。娜塔麗亞這一年來被事務所調到歐洲積極拓展歐洲市場，聽說在米蘭服裝展上也為知名品牌擔當主力模特兒，所以這段時間伊凡過的平安無事。

「伊凡！我終於回來了！可以跟我結婚了嗎－－－」女孩綻放出或許他人看會被一秒迷倒的笑容，但是卻害伊凡差點被吸一半的菸給嗆死。他尖叫的跌回屋內，啟用好久沒用的五六道鎖、並且拉上屋內所有窗簾，然後飛撲到床上躲起來。

半夜他聽到自己前門被瘋狂槌打以及搖動的聲音，然後是公寓警衛久違的勸導聲，最後是以一群人騷動的聲音收場。隔天確認門外都沒有那女孩的氣息他才敢打開門，才看到門口被警衛貼著給他的留言，訴說昨晚因為娜塔造成的噪音受到鄰近住戶的抗議，所以最後報警處理。

門口那個...應該不是血跡吧......伊凡頭皮發麻，退回房內。

娜塔麗亞的事務所似乎也沒想到隔離了這麼久娜塔還是對伊凡如此的執著，最後似乎強壓著女孩回到歐洲，伊凡又在其他藝人的眼紅下因為此事在各大報章雜誌以及新聞上奪得一點小版面。
就在他因為看到娜塔的臉孔所以嚇的要轉台時，卻聽說主播說：

『說到伊凡布拉金斯基，還有哪位跨足演藝和藝術界的藝術家擁有如此令人嫉妒的際遇呢？喔當然並不是說嫉妒被人鋸開門入侵啦，不過娜塔麗亞也是很多人的夢中情人－－之前跟他傳出緋聞的阿爾弗雷德此時正在巴西位開發的雨林區與另一位性感動作女明星拉特拍攝耗資千萬的動作冒險片，本台特地獲得獨家前往採訪－－』

伊凡看到畫面一片綠意，鏡頭帶到造型彷彿被丟入泥巴中的阿爾時他幾乎無法呼吸。

明知道是化妝服裝效果，但是阿爾瘦了，身材精壯，跑跳以及翻滾的動作還是一樣凌厲(難怪每次在他家都很愛滾和直接跳沙發)，一頭亂髮因為拍攝地點正在下著午後雷陣雨所以濕的服貼，不過額頭上一小搓頭髮還是不安份的高高翹起。在稍微陰暗的天氣和光線下，藍色的眼睛像是綠洲。

伊凡有些不耐煩的看著記者採訪導演(『我們在等天氣好一點、採光亮一點，或許還要再等一個月吧』）和女主角(『第一天就碰上野生的蛇從天而降呢...』），然後終於到阿爾。

因為才剛拍完一段似乎是槍戰的片段，阿爾手裡還握有一把巨大的武器，衣服是無袖背心，手臂上還有一個星星刺青以及其他比較原住民風格的花紋－－聽阿爾說是片中男主角受到當地居民祝福的象徵。

『那麼阿爾先生，目前拍攝你碰到什麼有趣的狀況？看似天候非常的不好呢！』記者問道。

阿爾露出招牌笑容，眼睛假如是藍色綠洲的話，他閃亮的白色牙齒就是白色綠洲了：『毒蛙超帥的！！！！』

『咦！？那、那不是很危險嗎...』

『不不不他們超帥的，還可以跳好高！從這片樹葉跳到那片，顏色又漂亮！我還看到一隻花紋和顏色都像是超人一樣－－』他還沒說完，旁邊的工作人員就插嘴：『阿爾他差點嚇死我們了，居然伸手就要去摸毒蛙－－』

然後報導就在一群人的嬉笑下結束了，新聞畫面轉到什麼宅男女神大對抗的時候伊凡就將電視關掉了。


從法蘭西斯那裏得知雖然電訊不通，不過最傳統的傳訊方式意外發達，或許當地人也只有這種方式可以跟外界聯絡，所以伊凡經過書店時隨手抓了一把明信片，晚上對著那有限的空白思考琢磨該如何表達自己。

那比拍廣告片還難。

最後在寫壞五六張明信片的隔天，伊凡將滿是道歉的成品寄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又是悠閒到令人嫉妒的地步。他只需要幾天就走出對窗台抱持的恐懼，又再度趴在上面看看夕陽和日出，累了就睡餓了就吃。

－－過不久就多了一個跟他一樣過著清閒日子的成員。

起先是伊凡一頭亂髮的靠在窗台上吃已經有點乾硬的貝果當早餐，另一手則是他新買的咖啡機泡出來的黑咖啡，左側突然混入了除了街上車水馬龍的聲音。

「喵－」

「......」轉過頭又被嚇了一跳，因為貓咪的體型跟預料的不同：滿大隻、或許後面擺動的毛茸茸尾巴有增加體積和震撼的作用，另外肚子也是圓滾滾的，顯得腿有點短。
貓咪跟他的距離也是讓他嚇到的原因之一，距離他的手軸大概只有五個拳頭遠，基本上貓咪是已經站在他家陽台上了。一邊擔心窗台上被貓咪踩著的花圃會不會因為負重不夠掉下去，伊凡一邊用眼角觀察這隻肥貓：看似有些髒的淡米黃色的毛，脖子像是圍了一圈圍巾的深棕色，蓬鬆的尾巴也是同樣的深色。眼睛下方都有神祕的花紋，遠遠看像是戴了眼鏡。

......看起來應該要是感覺很有學問的，結果近看伊凡只覺得這貓胖胖笨笨的，因為牠坐在那裡的目的非常明顯－－藍色的眼睛直直盯著伊凡手吃一半的貝果，粉紅色的舌頭不時冒出來舔嘴週。

印象中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貓咪難以捉摸。

伊凡裝做不理牠的繼續喝咖啡，每次眼角回去觀察都發現貓咪在減少距離，最後他的手軸已經碰到了一團毛。

手裡的貝果只剩下最後一小塊。這隻不知道哪裡來的野貓居然雙腳搭上他的手，站了起來，然後嘗試用貓咪特有的可愛表情看著伊凡。仔細看這不是小狗的無辜眼神嗎......

一人一貓對看許久，伊凡手腕稍微彎曲，貓咪就不客氣的一口咬了下去，然後叼著那塊貝果跑掉了。

真不知道他該為居然被貓搶食還是那隻肥貓居然意外的動作輕盈感到訝異。


伊凡還來不及感到稍許空虛，隔天又在窗台上看到那隻貓，而那隻貓假如每天都那樣坐在他的花架上，伊凡毫不懷疑總有一天會連貓帶架的掉下去。

「...我在書店看了養貓的書，他們說不能隨便餵你吃人的食物。」冒著被狗仔隊拍到的危險，伊凡開口對一臉期待的貓咪說話：「所以今天沒有你的份。」

貓咪理所當然的聽不懂，歪著頭，過不久打算親自上前嗅了嗅伊凡的手，發現沒吃的就搖搖尾巴跑掉了。不過牠隔天還是定時報到，像是相信總有一天伊凡會敗在他的漂亮藍色眼睛下，不過牠並不知道伊凡已經敗過一次，只是對象是人而已。

即使如此，伊凡對於牠胖胖的身軀和毛茸茸的尾巴還是頗有興趣，每次看到貓咪來報到都會忍不住伸手去摸，然後在下午出門去書店白看養貓叢書，隔天就對於自己幫貓咪抓癢抓對地方感到小小的欣喜，貓咪瞇起眼睛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讓他很有成就感。

不想承認也無法掩飾著每天下午去書店不是看雜誌而是去翻養貓指南的事實，伊凡在跟藝術界的朋友吃完飯後正好經過連鎖寵物店，回家的時候手裡就多了一包貓咪專用的點心。
隔天他玩心大發的在肥貓出現之前就將點心一點一點的從窗台排起來，然後穿過窗子，來到客廳。正當伊凡排到茶几之後就聽到窗台邊傳來以貓咪來說異常大聲的落地聲－－果然比一般貓咪胖－－那隻肥貓居然在他排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吃，然後毫不猶豫的進屋了。

伊凡跪在地上歪頭看貓咪沿路吃，最後到他的面前時他忍不住想要嚇嚇他－－或許這肥貓從一開始的行為就不像貓咪，所以伊凡完全忘記對方可能有銳利無比的爪子－－突然一手撈起吃下最後一口點心的貓咪，抱起來跟貓咪對視，笑道：「逮到你囉。」

結果有點掃興的，貓咪只是抬眼看他，好似在問「你在幹嘛」，然後低頭嗅著他的手，在找是否有更多食物可以吃。伊凡悻悻然的將肥貓放下－－重量真的不容忽視的重，他的手腕有點麻掉－－然後叉腰疑惑進家門的到底是貓還是以友好著稱的狗。

貓咪大搖大擺的在伊凡家兜轉，東嗅西嗅，自己在他家晃了一圈回來號認定客廳的小沙發是自己的地盤，然後在伊凡的瞪眼下跳上去趴下，滿足的睡了。


貓咪肥到菲利西亞諾都抱不起來，常常一邊驚恐的看著動不動就幫貓咪抓到呼嚕聲直響的伊凡、一邊說：「我覺得他...減肥一下比較好吧......」
不過在他人眼底伊凡還是把這隻還沒有名字的肥貓寵的沒天沒地。
當然伊凡不會跟別人說因為貓咪很像另外一個人。


進入了雨季，氣溫也降低了，伊凡被傾盆大雨擾亂到心情不好，連貓咪都不想靠近他，自顧自的趴在牠的王座(小沙發)上整理毛。這種天氣會令他想要一直煮咖啡。

在咖啡咕嚕咕嚕的烹煮的時候混入了門鈴聲，伊凡本來打算不理，但是擔心是認識的朋友所以還是按下了對講機，裡面傳出的聲音讓他整個石化在門邊，貓咪似乎也對陌生的聲音感到有興趣，瞬間從沙發轉移到伊凡的腳邊，在雙腳間繞八字。

『伊凡？伊凡嗎！？』

伊凡反射性的掛掉。

門鈴又響了。

『伊凡？嗯我應該沒按錯吧？』

他深呼吸：「......阿爾？」

『你果然在！怎麼沒開燈...』

「......你來做什麼？」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就在伊凡擔心阿爾是否會劈頭罵人或者是轉身就走，對方的聲音只是帶了點不滿：『不讓我進去？那我就去跟管理員要備份鑰匙－－』

伊凡馬上按下了開門鍵。



出現在門口的人讓伊凡皺了眉頭，即使被雨淋濕到馬上在伊凡門外造起小池塘，阿爾臉上的招牌笑容還是沒變，他將肩膀上也濕透的背包甩下丟在門口，抬手打招呼：「嗨，好久不見！」

「你...怎麼沒撐傘？」

「雨傘？我平時都不撐啊。」

伊凡完全不在乎的讓滴著水的傢伙進門，任由從玄關到客廳的地毯隨著訪客的足跡濕了一小條，還幫對方把在門外的背包提進門內。不過阿爾難得體貼的選擇站在鋪有木地板的廚房。

「...要咖啡嗎？」擔心寂靜所以提議，阿爾點點頭之後就很自動的從櫥櫃中拿出他每次在伊凡家都會用的美國國旗杯，反客為主的也幫伊凡倒了一杯。

「你買了咖啡機？」

「...嗯。」低頭喝咖啡的時候伊凡差點噴出來，對方不只濕透而且上衣還是白色T shirt，雖然底下有加穿一件汗衫，但是在這種冷天氣又濕的透徹的狀況下，阿爾的乳頭已經因為冷所以凸起。感覺雙頰變得比手裡的咖啡還要燙，伊凡別過頭，幾乎是逃難似的：「你先去洗澡。」

「啊？喔！那就麻煩啦。」阿爾跟著到伊凡的臥室，像是有些懷念般的看那色系單調的房間，手指在牆壁上拖拉，然後前面的人就塞給他一疊蓬鬆的厚浴巾以及浴袍。

「...你的衣服脫下來後放在這個籃子裡，我馬上幫你洗然後烘乾。」因為身高比較高，伊凡想要低頭避開阿爾的視線卻每每正好碰上，所以他只好頭轉四十五度角，去盯著對方還在滴水的髮絲。

「謝啦！」阿爾想到可以洗舒服的熱水澡就忍不住歡呼，在伊凡擦身而過的時候忍不住歪嘴，有些惡劣的笑了：「那是故意給你看的，我其實有外套在背包裡面。」

浴室的門在伊凡的面前毫不客氣的關上。



洗衣機轟隆轟隆的聲音有鎮定心神的功效，不過當浴室的門一開伊凡就像是睡夢中遭遇地震般的跳起來，走到客廳和餐廳之間迎面就是隨著熱氣頂著一頭濕髮穿著浴袍的阿爾，對方直接使出知名好萊塢笑容。

「......你、要不要吃什麼？」無力的回擊，伊凡繞到廚房內，打開冰箱擋住阿爾閃亮亮盯著自己的視線：「我有昨天剩下來的牛肉蔬菜湯......幫你熱？」

「麻煩囉～」阿爾像狗一樣甩頭，有幾滴水落在伊凡的臉上，不過他只是暗中期望自己耳尖不要紅的太明顯，以及那些水珠不要剛碰到他的臉就嘶地蒸發掉。他動作俐落的打開爐子幫阿爾熱一碗湯。

等湯開始冒泡的時候，伊凡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疑似放在茶几上的面紙盒被打飛的聲響。一邊關火一邊伸手拿碗，用眼角看到正在客廳跟貓咪玩成一團的阿爾，原來原本碰到陌生人所以躲起來的肥貓此時終於忍不住跑出來了。

「牠好可愛！你什麼時候養的？」阿爾就連坐在餐桌上喝湯都還要用浴袍的腰帶逗貓，看的貓咪跳起來結果不小心往後翻就很沒良心的哈哈大笑，使的貓咪氣的用已經被剪掉的爪子猛拍他裸露的小腿。阿爾一邊埋頭喝湯一邊伸手熟練的抓抓貓咪，底下就馬上傳來呼嚕呼嚕聲。

「大概是...一個月前吧。」伊凡無言的看著很快就被收服的胖貓，然後腰被推了一下，發現阿爾的手放在自己的後腰，讓他有些彆扭的拉開些微距離，克制自己順著脊椎而上的電流：「嗯？」

「你不坐下？」宛如他才是主人，而且頗具風範。

乖乖的在不大的餐桌邊坐下，伊凡才意識到這有如談判桌的設定，使他忍不住雙手交疊在腿上，看著阿爾用不太雅觀但很豪放的吃相吞完兩碗湯。

「阿爾...」

「嗯？」

伊凡張口，又合上，然後忍受不了室內的寂靜(連貓咪的聲音都沒了)，脫口：「有你陪牠玩的話應該可以成功減肥。」

「牠－－噗哈哈哈哈！」阿爾大笑，被丟下的湯匙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歪腰將窩在腳邊的肥貓扛了起來－－動作非常流暢，似乎沒有被貓咪的重量給嚇到－－放置在大腿上玩弄：「難怪剛才我追牠一陣子牠就跑不動的在喘...不過我覺得他肥肥的比較可愛啊！而且這些應該是皮和毛吧？」貓咪因為肚子被揉捏所以不滿的在阿爾手中扭動。

伊凡將視線從被貓咪弄亂所以露出肉色的大腿移開，有些勉強的笑了：「太胖對身體也不好，而且牠常常偷吃......」

阿爾在一旁揉捏貓咪，一邊寵溺的說「壞貓咪、壞貓咪」，不過貓咪似乎知道眼前這兩個人都拿牠沒辦法，所以變得很悠哉的嗅著餐桌像是又要找食物來吃。

「對不起。」

對方停止跟貓咪玩耍的動作，瞪大眼睛抬頭，然後像是彈簧一般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貓咪喵的一聲跳下去。阿爾雙手拍向桌子，往前傾：「對了！我就是要回來問你這個！」

他熟門熟路的走去玄關，回來的時候手裡有個四邊稍微濕掉的明信片，伊凡絕對不會認錯，也還記得上面的內容，不過阿爾還是彷彿想要直接將明信片貼在他額頭上似的：「給我解釋這個東西！！！！」

「就......」

「你知道我在拍被鱷魚追的戲份時收到這封信的感覺嗎？喬拿森說我的表情嚇到鱷魚了，害當地人覺得我是惡靈上身、不吉祥，還抓著我去進行了一系列的洗禮！」那張明信片落在桌子正中間：「然後對外完全無法聯絡、喬拿森...就是導演...他堅持一定要等到晴天才肯拍最後一段，害我們每天在躲雨等天晴！我也嘗試寫回信但是每次一拿出去過不久郵差就拿一張濕掉的回來說糊掉了要我重寫！就說超討厭下雨的啦－－」

旁邊的貓咪絲毫不被阿爾激動的語氣影響，自顧的從另一張空椅跳上餐桌，湊近阿爾喝空的碗，然後正要舔殘渣的時候被伊凡一把抱走。伊凡緊緊抱著貓，像是需要牠的重量增加一點繼續聽阿爾說話的勇氣。

「......我以為你要自殺所以一天內把兩星期份量的內容毫無NG的演完然後請哈瓦達－－他是當地居民－－說服導演說再不讓我回家我就要中邪什麼的，迫使當地居民給導演壓力、然後我就第一班專機回來了－－」

「呃、等等。」伊凡終於找到突破點：「你以為我要自...殺？」

阿爾認真無比的點點頭。

「我......沒有，而且老實說是要阻止我的話，你這樣半個月後才來也來不及...」

「啊...對耶。」

「但是假如你覺得我應該的話......」貓咪發出不舒服的聲音，似乎是伊凡下意識的收緊手臂的關係。

「才沒有！為什麼！我不懂！」一連串，阿爾歪頭：「你果然還是在氣我對吧！」

「咦？」

「我當初沒有好好演啊！還是在氣我舔你的鏡頭？就知道你是記恨記很久的類型，我買一個新的鏡頭還你...不，我買一整套器具還你？」

「不，呃......」伊凡空出一隻手指著阿爾身後的椅子：「先坐下，冷靜。」

正要繼續說什麼，看見伊凡今天難得第一次出現的嚴肅強硬目光，阿爾撇嘴，聽話的坐下。

「好了我坐下了，現在你肯說了嗎？」手指敲著桌子：「我真不懂你們這些藝術家，聽馬修說說不定你們就喜歡那種歪歪又光線不足的拍法，連我隨便搗亂也都覺得是藝術，拍完之後又說什麼對不起把我弄上銀幕－－」

伊凡瞪眼，然後阿爾怒目的伸出手，用最沒禮貌的方式直指著他的鼻樑：「你、你、你－－又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告訴我是要用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我一定會演的更好！然後又寄了一封自殺信件－－」

「那不是自殺信件，那只是道歉函。電話我道歉......演的更好是什麼意思？」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伊凡的表情像是親眼看到世界末日的模樣，紫色的眼睛圓瞪，不過在場的另外一人一貓都沒有心情指出他的表情是多麼的充滿戲劇性。

「我就不會去舔鏡頭。」

「但是我喜歡......那一段。」說完，他感覺自己應該可以被檢驗為發燒了，兩頰通紅。

「......」

「......」


阿爾盯著他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抓因為乾燥空氣所以已經半乾的頭髮：「所以......你喜歡我在你拍攝的時候搗亂？

伊凡點點頭。

「我一直擋住你的鏡頭也很ok？」

繼續點頭。

「我喝醉隨便說的那些話？」阿爾停頓，微笑：「我是認真的喔，我是說......我那時很認真的想要......這樣你也喜歡嗎？」

伊凡滿臉通紅，差點要咬到舌頭，點點頭。

對方咧嘴笑了。

「我真的不懂你們這些藝術家。」

「......真是抱歉。」

「嗯......那你也喜歡之後我幫你吸－－」

「那一段我剪掉了。」伊凡立馬打斷阿爾的爆炸性發言。

「我真的是，」阿爾的眼睛瞇了起來，將兩人雙唇的距離猛的減縮為零：「不懂你們這些藝術家。」




end


寫的有點卡、有點痛苦^q^ 真是抱歉完結篇拖了這麼久，而且還是用老套的方式在收爛攤子...
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支持鼓勵以及回貼！很多時候因為忙碌所以都沒有回覆實在是很抱歉><但是我都有看而且都默默在心底感到很開心！
明天要去上海玩所以回覆也可能要等到下個星期，但是有建議和感想的話當然是大歡迎！>///<
雖然不是第一次寫架空，但這次滿想要嘗試研究角色個性不同的方面，這次兩人的關係也滿順利沒有摩擦，可能有OOC的現象，不過個人覺得雖然冷顫相愛相殺、互不相讓並非是唯一的相處方式，所以貿然的想要用這篇文來測試看看，也歡迎對此提出質疑控訴(!?)和建議喔！

感謝大家看到這裡。

9



伊凡緊張的站在旁邊，用眼角看同樣站在旁邊的菲利西亞諾。

「伊凡......」

「嗯...？」戰戰兢兢。

轉過身來，伊凡發誓他這輩子沒看過菲利西亞諾露出這種認真又嚴肅的表情，看到的瞬間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對方突然撲過來的擁抱給打斷。他雙手不知所措的在雙側半抬高，任由菲利西亞諾一邊緊緊的抱住他一邊用混合著他母語義大利文和英文的言語不停的在伊凡的頸間說著令人無法辨識的語句，之後伊凡花了將近二十分鐘安撫激動不已的菲利西亞諾。

在空曠的展場內唯二的兩張先跟美術館方借來的簡陋摺疊椅上坐下，菲利西亞諾很有他風格的雙手握住伊凡的雙手，用旁人或許會誤會他是要跟伊凡求婚之類的態度和行為，認真嚴肅但是卻眼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很棒。」

「......於是這是精簡版本嗎?」伊凡笑了出來。

「嗯......我覺得，他一定可以感受到的。」菲利西亞諾微微加重手上的力道，才放開伊凡：「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見過、讀過、想像過最－－－浪漫最藝術的求婚了!!!!!」

「求、求婚！？」

「啊！」菲利西亞諾有如發現新大陸般：「對、對不起，我不該講的那麼大聲...伊凡不要害羞－－」

「那不是重點...」不過伊凡被自己臉上的熱度給轉移注意力，阻止不了菲利西亞諾做出「還是該說是告白吧？」的更正。

幸好之後菲利西亞諾意外的體貼，並沒有在這方面繼續讓伊凡臉紅到不能自己，而是跟他繼續針對主打作品討論需要修改的地方。伊凡雖然因為個性獨特以及他的外觀給人的第一印象，所以並不是左右逢源、朋友眾多的類型，但是他此時因為有個像菲利西亞諾這樣能給他專業上的建議、同時又能放心分享私生活的朋友感到無比的開心。

等兩人回過神，整個展場因為沒有開燈所以都已經暗到快看不到對方的臉了，外面街上也點亮了街燈。

「接下來有得忙了呢。」

「是啊，不過這是很重要的一步！而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菲利西亞諾鼓勵。

伊凡在椅子上滿足的伸展了腰，一雙長腿差點碰撞到對面菲利西亞諾的椅子。藉著透過玻璃灑進來的夕陽微薄光芒，他看了手錶，彷彿被人用鐵鎚敲了一下：「六點了！等下有音樂會！」

「啊！我跟路德也約好了六點的餐廳！」

伊凡挑眉：「你還在跟他交往？」

「嗯？」非利西亞諾好像沒聽清：「等下他的哥哥吉爾伯特也會來喔！他還會帶那隻好可愛的小鳥～」

「嗯......」伊凡若有所思，不過還是決定不要介入好友那旁觀者看起來有點混亂的關係。兩人邊聊天邊道別美術館的工作人員，跟在一群來美術館寫生的美術學生後面來到街邊，分別攔了不同計程車去不同的目的地。

以往阿爾送他演奏會的票都是兩張，好讓他能找有類似興趣的朋友一起去(通常也都是菲利西亞諾跟他一起去），不過這次意外的只有一張。獨自一個人並不會干擾到伊凡欣賞音樂和藝術的興致，他趕忙在計程車裡面換雙比較正式的皮鞋，然後趕在大廳門關之前進去。

然後他體會到凡事不要剛剛好、而是要提早到。其實伊凡通常都是會至少提早個十幾二十分鐘到場，但是也證實了命運的可笑，他唯一一次剛好－－還不是遲到－－就很不幸。

彎著腰快步走到接近前排的貴賓席，伊凡很自動的把那一排唯一的空位當成自己的位置，畢竟這是一場票被秒殺的滿場音樂會，但是等他不好意思的穿過同一排的觀眾，感受到一股熟悉又令他不想要回想起的視線。

是空位－－也就是他的座位－－旁邊的男人。

亞瑟‧柯克蘭正瞪著他看，老樣子的粗眉毛擰在一塊。

難怪票只有一張。伊凡對臭著一張臉的大學同學露出他武裝的笑容，然後一屁股在空位上坐下。就在指揮上台、觀眾鼓掌的同時，亞瑟偏過頭警告的說：「你不該在這裡。」

伊凡微笑不變，也歪頭湊上，或許在旁人看來很是親暱：「你明知道阿爾不喜歡聽這種。」

「是，不過他通常還是會來，然後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到口水直流。」亞瑟反擊。

「現在他有贈送票的對象了。」其實伊凡了解阿爾大概不知道亞瑟也有票，那個人有時對親密的人會意外的神經大條。對方鼻子哼氣，本來還想要說什麼，卻被開始的音樂打斷。

他們兩個有如在對抗般的目不斜視，有幾次伊凡都以為亞瑟在偷看他，但是他卻不服輸的忍住不回看。

中場的時候他們兩個默契很好的同時起身，亞瑟搶在他之前走出去，但是擦身而過的回眸有如警告他不跟上來就要他好看。假如是一般人一定抵抗不了亞瑟渾身散發的惡劣氣息，但他是伊凡，亞瑟的伎倆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可惜的是他也沒有樂在其中。

隨著離場的人潮來到頗為金碧輝煌的大廳，兩人若無其事的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靠著。

「既然是你有事要跟我說，就該先開口吧？」等了一分鐘，伊凡打破沉默。

「我、我才...」亞瑟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在伊凡發出那招牌的輕笑聲之後瞪他一眼：「聽說你要有自己的個展了。」

一般人覺得亞瑟彆扭、不夠直接、甚至有時口是心非，但那是亞瑟在意對方和自身形象的習慣。（其實伊凡覺得是因為他本性太糟糕，所以才需要一層又一層的掩飾才像個人，更別說亞瑟一直想要把自己塑造成個「紳士」了。）

面對伊凡，亞瑟通常都毫不隱瞞自己的醜陋。至少伊凡是這麼覺得。他們從一開始都不給對方好臉色看。
人有一見鍾情，他們則是一見就決定討厭對方。

伊凡挑眉：「嗯，到時候我會寄開幕式邀請函給你的。」

「你想我會去嗎？」

「想要我給你獨家報導的機會就直說吧。」

「你要給我我還要看有沒有時間去。」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怎麼了柯克蘭，你居然也分不清楚開玩笑和認真了嗎？」

「對象是你，我能不了解就不要了解。」

不過兩人都知道這句話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伊凡知道以自己在業界和娛樂圈子的名氣，亞瑟所屬的雜誌一定會派跟伊凡關係不淺的亞瑟來採訪，希望能挖到別人沒有的獨家。而伊凡也希望是亞瑟來採訪，因為目前只有亞瑟的能力和程度能寫出他比較能認同的報導，而且伊凡也需要借用亞瑟的名氣－－他的報導無論是在專業領域還是在大眾群中都有一定的公信力。

「展覽準備的怎麼樣？」亞瑟終於問出重點。

「托你的福，很忙碌也很順利。」禮貌回答。

「哼......」亞瑟歪頭，綠色的眼睛盯住他：「內容也差不多弄好了吧？」

「嗯。主要的。」然後在亞瑟還來不及接口，伊凡就好心的提醒：「假如你是想要問展覽內容細節，我是不會說的。」

英國男人用力的瞪他：「......你的宣傳海報和文案很模糊。」

啊，看來他還未公開的內容已經不知道為什麼傳了出去。亞瑟果然不能小看，以他的身分應該的確是有自己的手段。

「不過很能引起他人的好奇心。」亞瑟肩膀往後轉動，像是要放鬆：「意外的沒有將阿爾放上去。」

伊凡皺眉，然後不意外的想到法蘭西斯。

「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每次說這句話都如願以償的讓亞瑟露出想吐的模樣－－說不定他真的有吐，只是沒讓伊凡知道－－不過會吐的話，亞瑟應該會惡劣的吐給他看...要不然就是他自認紳士的觀念阻止了這種行為，畢竟他們通常見面都還是公眾場合。

「不會用阿爾來當噱頭？真是高尚。」諷刺的說，亞瑟向前踏一步，走回演奏廳：「希望你不是拍了......」

握緊的拳頭垂在兩側，伊凡緊跟在亞瑟身後，等著後續。

亞瑟看他一眼，兩人僵持在那排座位走道上。

「......太超過的話，休想我會放過你。」亞瑟低聲道。

不著痕跡的抿唇，伊凡盡量讓自己掛上普通的微笑，能讓亞瑟看了反感最好，而不要讓他看透自己的心虛：「敬請期待。」


下半場伊凡可以感受到亞瑟的不安，然後不想承認的是，他也被感染了。
自己討厭的人卻同時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是史上最不幸的遭遇，他一邊想著亞瑟會如何警告阿爾，一邊又有點感嘆即使亞瑟大致上可以猜出伊凡的目的，但是卻沒有大力的阻止他，像是在忌憚什麼。

－－－－阿爾嗎？


散場的時候他們兩個再也沒有跟互相對話，亞瑟只有跟往常一樣丟給他若有所思混合著警告的目光，然後招了計程車離開。伊凡站在人車來往的街上，頓時有點希望能見到阿爾。

彷彿見到他就能有勇氣，但是他卻又沒有勇氣馬上開口。

......而且在夜裡見到他，感覺會有什麼怪物跑出來。這個腦中突然一閃而過的想法，讓伊凡忍不住嘴角帶笑。


+++


「那張是什麼？」法蘭西斯一邊看雜誌一邊用眼角瞄著阿爾手上明信片大小的黑卡。

「嗯...什麼的邀請......喔！」阿爾瞇著眼睛看反面的小字，才恍然大悟：「是伊凡的展覽！哇看起來真有他的風格－－標題看不懂。」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啊，被你這麼說，他也該準備差不多了...難怪最近想要請他都找不到人。」法蘭西斯這才想起。

「這麼說來，我跟他好一陣子沒見面了！」阿爾看著手上頗有特色的邀請函－－全黑配上燙銀的標題：Slanted View (歪斜視點)，充滿了簡潔又神祕的感覺。原本他被叫去法蘭西斯的辦公室討論是否要接一部大導演的電影，卻剛好從法蘭西斯手中收到伊凡寄給他的展覽開幕邀請。

「真不知道你們感情是很好還是普通，他不知道你搬家、卻知道你內褲穿什麼顏色的。」法蘭西斯戲劇性的聳肩配著開玩笑的話語，從桌子上也拿起那張邀請函：「要不是那公寓是我以公司名義買下、所以管理員會轉寄信，你就收不到你親愛的邀請函囉！只能跟一般平民老百姓一起排隊和擠著入場了呢。」

「哈哈哈，什麼親愛的，法蘭西斯你最近怎麼講伊凡都用這種語氣。」阿爾大笑：「而且忙的是他而不是我啊！我也不好意思在他最忙的時候打擾，要不然我真想問能不能先偷看他的展覽，好讓大家羨慕我一下！」

「喔喔說到這個！」法蘭西斯並沒有馬上接下去，不過阿爾從他閃閃發光好似發現金礦的眼神大概可以猜到法蘭西斯在想什麼，他搖頭：「喔不...法蘭西斯，我想伊凡的風格跟你不太一樣。」

「談到打廣告，我無法稱手段世界第一、也有第二，這點阿爾你應該能體會。」

阿爾笑著搖頭：「但是我總覺得伊凡他不會想要大肆開記者會、為各大雜誌封面擺pose宣傳...」

「噯你以為我宣傳手段只有那樣嗎？」法蘭西斯眨眼：「沒記錯的話，你也在裡面吧？對你來說也是個免費宣傳機會！」

「我不太確定宣傳我喝醉酒的模樣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喝醉酒的模樣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頂多就傻傻的笑的很可愛，要不然就是突然很會學小貓小狗小豬之類的動物叫聲...啊還有次你一直在表演倒立！偶爾讓你的粉絲看看另一面的你也不賴？據我的猜測，大概可以增加你形象的可愛度和親和力！」法蘭西斯看起來像是在策劃了，一手已經放在電話上。

阿爾難得會在這方面對法蘭西斯的想法持反對意見，不知道為什麼以他的直覺，總覺得這樣或許會造成伊凡不必要的困擾－－一想到伊凡面對一般週刊雜誌的訪問都一概低調避開，對比他所熟悉法蘭西斯擅長的「炒新聞」手法和能力，阿爾好像已經可以看到伊凡有些頭痛的模樣了。

「法蘭西斯，就算我在裡面，我覺得還是不要插這手比較好......」

「喔，你這麼覺得？你知道照他的個性一定是忙到忽略宣傳喔。」法蘭西斯挑眉。

阿爾單手撐住下巴，歪頭思考法蘭西斯說的可能性：「是啦，他都忙的連邀請函都寄錯地方...」渾然忘記是自己沒跟對方通知：「不過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個展，跟演藝圈也沒什麼交集...」

上司落座於阿爾身邊，一手環過摟著阿爾的肩膀，手上捏著全黑的邀請函：「是說你是之後才跟伊凡認識，你大概不知道伊凡在藝術界和演藝圈的糾結吧？」

「咦？」阿爾對於對話的進行方向有些疑惑，不過還是順著下去：「嗯...我們的確很少討論這些東西，我只知道其實他不太喜歡演藝圈？還有你每次都對他死纏爛打。」

「唉唷他這樣跟你說嗎～真令我傷心!」經典的誇張扶額動作：「不過他如此擅長拍那些東西，放著不用也太可惜，更何況要不是我平時一直煩他，他大概也淪落到跟其他固執己見的孤僻藝術家那種三餐不繼的生活了吧！你沒看到他刷卡花錢倒是都花的頗愉快？」

阿爾想到伊凡家櫥櫃裡面看起來很貴的進口酒。

「而且這次我會想要幫他宣傳，也是為了要彌補。」

「彌補？」勾起阿爾的興趣。

法蘭西斯嘆氣，語氣稍微認真一點了：「是啊，雖然我當初請他拍廣告結果讓他變成了名人，但卻是伊凡不喜歡的圈子－－演藝圈的名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伊凡覺得他得到的讚美都是專注於『拍攝商業性質的自己』，而非他真正的『作品』。不過當初他曾經跟我說過，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實是很奢侈的，有些時候錢和名氣是少不得的元素，所以他也不排斥。」

「不過當備齊了這些元素，他似乎還是為了無法讓人注意他『真正的作品』而感到困擾。在外界看來，伊凡其實比起個『藝術家』，更像是一個擅於拍攝出色廣告和短片的『導演』或者是『藝術總監』......或者可以這樣比喻：他後來常常碰上明明想拍的是實驗藝術片，但是卻因為外界對他的形象曲解，所以作品被廣泛歸類為『熱門好萊塢片』。就算大家去看了、內心也覺得像是實驗藝術片，但是卻因為被定型分類，所以潛意識也覺得那是熱門片。而這些分類本來就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確、是會隨著時代和觀眾的看法稍加變動，所以並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也就是類似我被定型為小白臉那樣的感覺。」阿爾找了個自己比較能體會的例子。

「是啊，這點其實你應該比一般人都還能體會吧？當初為了讓你跳脫『帥哥』、『小白臉』、『偶像』的框框，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鋪路和設計呢。」男人似乎回想到當時的狀況，有點感嘆。

阿爾笑笑：「明明就是我演技好，根本沒有所謂的精心鋪路吧！」

「我真愛你的自信。」法蘭西斯纏上去用他充滿魅力的鬍渣蹭阿爾的臉，對方大笑的推開他也不介意：「所以我算是害他變成這樣的人，現在好不容易他爭取到了世界著名的美術館個展，算是藝術界認定的榮譽，不趁此機會幫他好好宣傳、讓伊凡在另一個領域有機會增加曝光率，這樣說不定以後他滿足一點會比較甘願的接我給他的工作－－」

結果最後還是為了自己，不過阿爾已經有點被說動了。沒想到伊凡有這些困擾－－

「距離等下的拍攝還有一點時間，我等下該把托里斯叫來討論一些細節......」

阿爾坐在沙發上看著法蘭西斯邊興奮的喃喃自語邊離開辦公室，又回過來看手上的邀請函。從口袋裡面掏出手機，他找到有陣子沒看到的人名，然後寄送簡訊。


主題：收到了
收件人：伊凡

是說我搬家了lol不過沒收到的話我還是會殺去;)
邀請函很有你的風格...不過原來我喝醉酒這麼黑暗？:O



+++



雖然放不下心來，但是在托里斯的要求下(「伊凡先生，你現在這個臉色會讓人以為你是藝術品之一...」)，伊凡還是回家休息，結果沒想到倒頭連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一頭淡色頭髮意外有型，不過不符他平時的形象，所以還是在懶洋洋刷牙之後梳理了。
要不然活像是去哪裡嗑藥開party的重金屬樂手，但至少之前陪伴他兩週有的黑眼圈大致消除了。
確認自己可以重新見人了，伊凡終於在這個月第一次回歸平日的正常作息時間，在早晨出門買杯咖啡，幫他做咖啡的服務小姐用很溫馨笑容說「好久沒有在這個時間看到你了」令他有點羞澀的回笑，一邊擔心自己累到笑不出來。

到達藝術館的展場現場，藉著員工證穿過入口，一旁已經放上了他全黑的展覽告示牌，讓伊凡前進的步伐稍微停滯，然後像是被灼傷般的轉移視線。

美術館的主要展館外觀已經打造好了，簡潔的木頭包住原本基本的水泥白牆，上面漆上了全黑，一整面只有一排偏小的白色字樣，是這次展覽的名稱Slanted View。入口的另一邊放了一張也是簡潔的黑色桌子，上面在開幕之後會放上導覽和名片，而現在只是空著。

再過一兩天就要開幕式了，所以現在只是做最後調整以及打掃，伊凡跟已經掃到最外面的助理打招呼，然後再度巡視整個展場。一兩個小時之後跟托里斯請來專門設計動線的顧問討論以及實地把整個流程走一遍，討論開幕式以及之後開放給大眾所需要做的改變，幸虧整個路線和流程很簡潔，所以除了需要考慮到要提供給開幕式的來賓自助式的食物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麼食物方面就放到最外面也是第二大的展廳好了，放在正中央...」顧問看了手上的地圖，也比對了展廳以及放食物的桌子的尺寸。

「嗯，桌布可以用黑的嗎？我希望能統一色調。」伊凡對這方面並不是專家（像是藉由數據來換算開幕式當天的人潮是否能一同跟桌子們容納在一間房間內），所以他幾乎是都交由托里斯以及請來的專業人士幫忙，有辦過特展的藝術界朋友們也給予許多建議。

「那個不是問題，我等下跟托里斯確認當天可能會出現的媒體和保安，伊凡先生也請多多休息、養精蓄銳吧！」


伊凡連自己都忘記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回過神看向窗外已經一片黑。他站在美術館挑高挖空的大廳上方的欄杆忙，一樓充滿了盛裝打扮的各界人士，鎂光燈和穿著筆直西裝、一臉嚴肅的保安，握手打招呼以及回應媒體問題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空間，理應已經因為所有展廳都關閉的美術館此時卻顯得太過於熱鬧盛大。
托里斯從身後出現，似乎在觀察伊凡的表情：「人......很多呢。」

「嗯。」伊凡從玻璃圍欄上看見自己的臉孔反光，面無表情：「很多。」

太多了。

「不過顧問他有把這人數列入考量，所以展館本身是沒有問題的。」托里斯像是想要安慰伊凡的說。眼神掃視下面逐漸變成黑壓壓一片的人群，沒看見他在意的那個人，伊凡轉頭就走：「我去準備。」

「嗯......那我下去招呼。」其實理論上要招呼的應該是伊凡才對，但是看到伊凡的模樣，托里斯也不敢提起。

可能因為臉色太難看，所以助理小姐默默的拿了頭痛藥和一杯水、詢問似的示意。伊凡露出笑容(或者是他希望)接過，然後在即將會充滿了人群的展廳裡面一飲而下。將頭後仰的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紫色眼睛瞪著白色的天花板，脖子的伸展讓平時都用圍巾包覆著的部份接觸到冷空氣，讓他感受到自已從脊椎開始發冷－－

「伊凡！」非利西亞諾跑了進來，雖然平時看起來有點屌兒啷當的隨便模樣，但他穿起衣服來可以媲美走T台的模特兒，就連黑色的西裝也能被搭配的很有型，不過現在令人注目的是他的表情。他衝過來握住伊凡的手、伊凡才發現自己手是有多麼冰冷，幾乎被灼傷。

「菲利......」

「哇－－你不能像我一樣被人群嚇跑啊！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刻－－」義大利藝術家又慌亂的混雜兩國語言在一起說了些什麼。

伊凡眨眨眼，然後下定決心般的回握：「謝謝。」


想說前面有托里斯在幫忙，所以伊凡也沒有很積極的想要出去會客，他先是機械放映室跟菲利西亞諾聊天，在菲利去找人離開之後，偶然的在一旁桌子上看到了一疊報紙，或許是之前機械師遺留下來的，大概是快一週前的。

而他這個展覽的名稱卻出現在頭條。

雖然他沒有特別隱瞞，也沒有特別阻止他人謠傳阿爾會出現在他的展覽，不過他沒想到阿爾跟自己的名氣能造成如此的轟動，整整四五個版面都是在寫伊凡的自傳以及他當初成名的相關報導。
現在他頭腦比較清醒，也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好意。

輕嘆的將報紙丟回原位，伊凡知道自己也該出去面對了。


等走出去到最外面的展廳已經滿滿是人，服務生端著點心和香檳穿梭其中，伊凡沿路也被人頻頻擋下喧寒。

人真的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大概是預想的倍數之上。

媒體更多。

金髮的人影吸引了伊凡的注意力，他有禮的結束跟兩位常常辦慈善義賣的名媛的話題，穿過人海，對方一轉身他就愣住了，不過幾秒鐘就回復的伸手跟對方相握：「馬修？」

「伊凡先生，恭喜你！」這還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實體見面。或許是個性的關係，馬修的五官比阿爾更加圓滑溫和，不過眼神方面看起來也比較細膩和敏銳。阿爾像是直接的狩獵者的話，馬修就像是擅長布局的類型。

「很開心你能來，」鬆手：「阿爾他......」

「喔，我們兩個是一起來的，不過他被法蘭西斯拉去跟一些人見面，應該在這...人群裡面。」馬修的微笑很誠懇：「阿爾他很期待能看到你的作品喔！」

這句話有如一記強而有力的鐵鎚將搖搖欲墜的畫框狠狠的釘下一記固定，彷彿沒有掉下去或者是崩解的可能了。

伊凡從現在開始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了，他跟馬修道謝，然後決定繼續找阿爾。無奈人多而他又是主角，困難重重，看到亞瑟的時候他居然還暗中期待能在對方身邊看到熟悉的人，結果沒有。

短短幾秒鐘就夠亞瑟從伊凡的眼中接收到那股暗地波濤洶湧的不安氣息，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所以馬上切斷視線掉頭離開。望著伊凡有如逃難般的背影，亞瑟全身繃了起來。

「該死的......!喂，請問你有看到那鬍渣嗎？」

為何身為作者、今晚的主角會不安到這種地步？亞瑟雖然無法釐清猜測出原因，但他心中滿滿都是像偶然目擊到疑似兇殺案的那種不安和崩解感，也馬上將現場出乎意料的人潮跟前陣子常見的報導給連結在一起－－

看到目標的男人，亞瑟一手伸出去暴力的要我行我素的將對方扯回來好好質問過一遍，但是對方有如心電感應般的回過頭：「喔嗨亞瑟，你今天的眉毛還好嗎？」

「混蛋鬍渣你－－」

「哎呀這不是XX雜誌的柯克蘭先生！」原本法蘭西斯的聊天對象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一旁適才亞瑟漏掉的記者也跟其攝影師將鏡頭轉來，亞瑟頓時變成了焦點：「您之前寫的超犀利關於OO設計師的最新著作評論造成了好大的回響、讓大眾觀賞了一場高手對招呢！這次我們可以期待你寫的專題報導麼？能跟我們談談這次對於布拉金斯基先生的展蘭的觀賞重點嗎？好讓之後來看展的一般民眾能事先做功課－－」

糟糕。


馬修好不容易在人群之中找到阿爾的時候都已經快要開始了，阿爾任憑兄弟把他攬到後方牆邊，笑：「真多人！」

「法蘭西斯弄的吧？我覺得伊凡先生因此有點緊張。」馬修道：「還有你剛才跑哪裡去了？伊凡先生好像在找你。」

「啊、我剛才碰到之前澳洲認識的演員朋友...我們去街上看了他買的新車。」

「所以又跑出去了，難怪都找不到你。」

「人好多然後大家都在阻止我吃東西！」阿爾抗議：「我只好拿一堆然後跑出去吃！一邊看帥氣到不行的車...可惡我也想要一輛了！」

馬修捏了自己兄弟的臉頰，不過他很好心的挑選在沒人看到的瞬間。

「伊凡在找我是不是有急事？」阿爾突然把話題轉回來。

「嗯...有可能？我在想他是否一開始把我認成你，或許你應該去找他－－」馬修還沒說完話，整個展廳的燈光就暗了下來伴隨著眾人安靜下來的聲音。

「看來只能等結束後找他了。」阿爾聳肩，兩人並肩站著跟眾人一起將目光轉移到前方，但是過不久在四周四面牆全部都亮了起來後發現焦點並不像傳統般的集中在其中一面牆，而面對未知的期待趕在空間中越來越濃厚－－

四面牆分別被投射了不同動態影像，配合觀眾落下的影子，一開始眾人似乎有被驚喜到，意識到這是個需要運作到全身的展覽－－移動好觀看某個細節，或者是發現想看的細節被人們集體的影子給擋住。因為這樣所以畫面像是拼圖一般有趣，但是在過了幾分鐘的探索之後，觀眾好似窺見了什麼。

阿爾聽到自己的聲音，饒有興趣的挑眉，旁邊的馬修用手肘頂了他，指了其中一面牆，順著看過去發現是自己的臉，然後－－－

全場的觀眾似乎是在不同時間意識到內容，原本還在探索的過程會跟身邊的人發出讚嘆來互動，而現在則是安靜了下來，連針都不敢落下來。

馬修靠近，詢問般的眨眼，看到旁邊兄弟、也就是現在影片的主角的表情就閉口不問了。有如奇蹟一般，人們很自然的在重重人群之中有志一同的把頭轉向阿爾和馬修的所在方向，有些人好奇的、詢問著盯著、有些人則是彷彿不好意思般的別過頭。

整間展廳的人們像是被暴露在某個不能說的祕密之中的死寂，只剩下有調整剪接過的音效，直到馬修小聲的說：「......真不愧是你。」

站在他們斜角的記者好似機器人突然被換了新的電池般，湊上來用四周的人能聽到的聲音，配上一點點似乎在掩飾尷尬的笑聲：「阿爾弗雷德先生！聽說你客串了此展的主角，是為了要磨練演技、還是想要挑戰平時主流無法拍到的角色？」

阿爾張口。

「一般人或許覺得身為名人、需要保持一定的形象，不過在此看來你很勇敢的挑戰自我了，能跟我們分享一下感想嗎？」記者繼續追問。

「啊...啊，這，嗯，的確。」馬修一隻手放到阿爾的後腰輕輕使力，無聲的鼓勵：「其實並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對，嗯，伊凡的構思滿有趣所以就答應...哈哈哈...」

場內又爆開一輪討論，氣氛不再像被灌了水泥般，活了起來，阿爾聽見角落像是「演技真好！我還以為是真的呢...」「拍攝的手法也很特別很逼真呢」的討論。

阿爾口袋裡面的手機開始震動，他拿起來看來電顯示，卻發現是馬修。藉由雙胞胎的默契，他很自然的對圍在四周的人用抱歉的語氣說：「對不起喔，去接一下電話等下就回來......」

一旁的馬修斷後，在阿爾踏出展廳的那一刻剛好看到趕過來的伊凡，但是他卻沒有停下來等對方，直接離開了。

tbc


下篇完結。
其實他原本是不算喜劇也不算悲劇，就斷在這裡...不過我這輩子大概只能寫好萊塢，所以請大家放心。orz